曾愛雲(yún)從2003年起在看守所被羈押了近12年，今年7月被無罪釋放 資料圖片

　　4次判決時間表

　　三個男人，前面的人生軌跡高度類似，均出身湖南鄉(xiāng)村，都因為學習好成了當?shù)氐尿湴?，兩人在校期間曾任過不同級別的黨支部書記，一人是數(shù)理分會主席。三個努力的研究生，卻在一場撲朔迷離的殺人案中，滑入深淵。

　　當年事件中的那個女人，早已遠走他鄉(xiāng)，她似乎永遠難以親手接到那封道歉信，儘管那封信看起來是如此情真意切。

　　回溯時光，我們或許可以説：他們的相遇，是一場悲劇。

　　兇案

　　2003年10月27日晚7時50分，湘潭大學圖書館門前。

　　三男一女，感情談判。

　　當日晚11點40分，湘潭大學機械工程學院，工科樓南樓與機械實驗室之間，通向西側苗圃走道盡頭的臺階上，值夜老師發(fā)現(xiàn)一具男屍。死者是2002級碩士研究生周玉衡。警方鑒定，周玉衡是被人用繩索勒死的，死亡時間為當晚10時30分左右。

　　隨後，該院2003級碩士研究生曾愛雲(yún)和2001級碩士研究生陳華章，作為嫌疑人被羈押。

　　陳華章指認曾愛雲(yún)殺了周玉衡，並對警方講述：“……我坐在周的對面看書，過了五分鐘左右，聽見電腦椅子響了一下，我就站起來，只見周玉衡倒著趴在地上，曾愛雲(yún)半蹲在周的旁邊，用一截黑色的繩子勒周玉衡的脖子，周的肩膀在動，曾愛雲(yún)勒了兩三分鐘才起身。我當時被這情景嚇呆了，站在我的電腦桌前未動。”

　　法院曾認定，曾愛雲(yún)和周玉衡都喜歡2003級碩士研究生李霞，曾愛雲(yún)曾向好友陳華章表示要教訓周玉衡。陳華章與周玉衡為同門師兄弟，因?qū)熎珢壑苡窈庑纳刀?，與曾愛雲(yún)合謀殺害周玉衡。

　　從2003年起，湘潭市中級人民法院先後3次判處曾愛雲(yún)死刑，陳華章無期徒刑。

　　今年7月21日，湘潭市中院作出第四次一審判決，以事實不清、證據(jù)不足，曾愛雲(yún)被改判無罪。

　　曾愛雲(yún)回到家中。陳華章的父親陳克忠，找到代理律師，準備繼續(xù)上訴。

　　李霞被迫中途輟學，赴深圳打工，已婚。

　　周玉衡的父親，收養(yǎng)了一個男孩。

　　周玉衡、陳華章、曾愛雲(yún)、李霞，來自湖南省內(nèi)四個不同的地方，在那個會面的夜晚後，人生道路發(fā)生了不可逆轉的改變。

　　關係圖

　　該案當年引起轟動，一是因為“情殺”，二是由於涉案四人都是在讀研究生。

　　其中，陳華章為2001級，周玉衡為2002級，兩人專業(yè)是機械設計。

　　曾愛雲(yún)和李霞均為2003級，研究生專業(yè)都是化工機械。

　　四人中，周、陳、李均為本科畢業(yè)後保送碩士研究生，周玉衡保送的更是碩博連讀。曾愛雲(yún)在工作兩年後考研。

　　為更好理解案件全貌，應知道四人的以下關係：陳華章和周玉衡師從一位導師。周玉衡因成績優(yōu)秀，更受導師器重。陳華章在日記中寫道：“導師説我的主動性不如周玉衡，我聽了痛苦得不知滋味，是我自己找了一個如此難以對付的師弟，人算不如天算？或是我當初根本沒有考慮過？”

　　曾愛雲(yún)和陳華章是本科階段的同班同學。兩人關係如何？新文化記者獲得的資訊之間有差異。陳華章的律師唐恒講，兩人關係很好，陳華章因個矮，有時被同學欺負，曾愛雲(yún)幫他解圍。而曾愛雲(yún)自己則説，他認為陳華章性格內(nèi)向，很有心計，跟自己並不是同一類人?？忌涎芯可幔藥状味嗳司蹠?，曾愛雲(yún)説他跟陳華章並無單獨接觸。

　　周玉衡與李霞是情侶。曾愛雲(yún)和李霞是研究生的同班同學。湘潭市中院多份判決書顯示，兩人2003年10月交往密切，有的判決書中直接用“相愛”一詞，這導致周李感情危機。2015年7月21日的判決中，認定案發(fā)前半個月，曾愛雲(yún)和李霞開始談戀愛。而曾愛雲(yún)説，兩人在2003年國慶後選導師時相識，他當時沒有女友，對李霞有好感，案發(fā)前兩人關係較好，但還沒能成為男女朋友。

　　曾愛雲(yún)跟周玉衡不熟。曾愛雲(yún)説，兩人案發(fā)前有過兩次接觸。第一次在2003年10月15日，曾愛雲(yún)和同學去周玉衡處安裝學習軟體。10月16日，作為機械學院研究生數(shù)理分會主席的曾愛雲(yún)，打了一份報告，找當時的機械工程學院研究生部學生會黨支部書記周玉衡簽字。

　　2015年7月21日的判決書顯示，案發(fā)當天，曾愛雲(yún)從李霞處要到周玉衡的手機號。

　　“我當時以為周玉衡因為分手做了傻事，別人會以為是我搶了他女朋友，我擔心以後都抬不起頭來。”曾愛雲(yún)説。

　　感情談判

　　通過判決書中雙方都認同的內(nèi)容及當事者講述，四人會面情況還原如下。

　　2003年10月26日，周玉衡知道李霞和曾愛雲(yún)走得較近，提出分手。

　　曾愛雲(yún)發(fā)現(xiàn)李霞哭，詢問原因?！八h跟周玉衡分手了。我不知道他們?yōu)槭颤N分手，就想找周玉衡講清楚。我不想讓別人以為，是我搶了別人的女朋友?！痹鴲垭?yún)對新文化記者説。

　　10月27日，周玉衡給李霞打電話説：曾愛雲(yún)在工作期間嫖娼。

　　曾愛雲(yún)給周玉衡打電話，説自己沒嫖過娼，也無生活作風問題，還表示可以把李霞送回周玉衡身邊。兩人相約晚8點在圖書館門前見面。

　　李霞問曾愛雲(yún)，為何要把自己送回周玉衡身邊？曾答，周玉衡快崩潰了，自己至少要比周堅強一些。

　　陳華章攙扶著周玉衡來到約好的地點。曾愛雲(yún)拉著李霞的手，和周玉衡的手放在一起，勸兩人和好。曾愛雲(yún)回憶，他和周玉衡談話平靜，沒有言語和肢體衝突。

　　陳華章在一邊説：“不要説了，今天什麼都不要説了?！比会岱鲋苡窈庀蛩奚岱较蜃?。

　　李霞開始時跟在陳、周兩人後邊，陳華章讓她不要跟著。

　　李霞回頭去找曾愛雲(yún)，按這兩人的説法，在一起待到11點半，曾愛雲(yún)送李霞回到宿舍。

　　隨後，李霞擔心周玉衡，電話聯(lián)繫不上，就又找曾愛雲(yún)，讓他陪著去找周。28日淩晨2點半，在工科樓附近，學校保衛(wèi)處工作人員攔住曾愛雲(yún)和李霞，詢問曾愛雲(yún)尋找的人是否穿著淺藍色外套。

　　“我當時以為周玉衡因為分手做了傻事，別人會以為是我搶了他女朋友，我擔心以後都抬不起頭來?！痹鴲垭?yún)説。

　　判決書這樣寫曾愛雲(yún)：突然蹲在地上，雙手抱著頭，表情很痛苦。這引起了警方的懷疑。

　　會面時，周玉衡為何被陳華章攙扶？案發(fā)幾天前，陳華章分四次用本名和化名，在醫(yī)院購買安定藥物。10月27日18時許，陳華章把研碎的安定粉末放入周玉衡的茶杯。周喝下藥水後，神情恍惚，渾身無力，被陳華章扶著“赴約”。

　　發(fā)現(xiàn)屍體後，警方先抓到曾愛雲(yún)和李霞後，才找到陳華章，並在湘潭大學工科樓南樓308室(案發(fā)現(xiàn)場)，陳華章的電腦桌抽屜裏，找到與作案有關的物品：殺人用的繩子、放安定藥物的一次性杯子，沒用完的安定藥物粉末，買藥時的病歷和周玉衡的手機。

　　周玉衡

　　2015年7月31日，新文化記者來到湘潭大學。正值暑假，校內(nèi)安靜。從南門進入，沿路北走幾百米，就到了圖書館，正門外有幾十級臺階。案發(fā)當晚，曾愛雲(yún)就是在這棟建築門前，將李霞的手放在周玉衡的手上。

　　當年的案發(fā)現(xiàn)場，工科南樓308室，目前的使用者是資訊工程學院的幾名研究生。他們聽説過12年前的那起殺人案，但並不清楚案件具體情況。

　　周玉衡屍體的發(fā)現(xiàn)地點，是校園的邊緣地帶，越過附近的小樹林，便是校外。當年他作為家裏人的驕傲，進入這所大學時，誰也不會想到最後竟會是這樣的結局。

　　周玉衡，1979年出生於湖南省衡山縣貫塘鄉(xiāng)曉衝村。

　　從衡山縣城到貫塘鄉(xiāng)有40多公里，乘車至少1小時。如果去曉衝村，則需要在314省道邊下車，換乘當?shù)卮迕竦哪ν?，在鄉(xiāng)道上顛簸近40分鐘。

　　曉衝村，翠綠覆蓋一個個山丘，山丘間的平地被開墾成水田。周家在一個山丘上，兩層小樓，樹木掩映之間，露出水泥底色，跟其他村民明亮的外墻磚形成反差。

　　走一段土路，過幾米長的一道小橋，爬一段短短的上坡，就到了周家。門前空地上堆放著木料，周家準備修繕房屋。

　　大門敞開，正廳中間是一張飯桌，四五個白瓷碗裏裝著食物。周玉衡的妹妹正在灶臺前忙著，大鐵鍋裏的辣椒炒肉散佈著香氣。

　　廚房門邊的墻上，粘貼著獲獎證書，多為“好孩子”和“好學生”，獲獎者是“周小虎”，是周玉衡的父親周自然前幾年收養(yǎng)的男孩，當孫子養(yǎng)。

　　“周家的大學生數(shù)不清?！币晃淮迕裾h。周玉衡的爺爺是老師，父親做過村小教師，叔叔和姑姑都是大學生，妹妹如今在湖南一所大學教書。

　　為了給家裏的兩個大學生賺學費，除了打理自家土地，周自然還去附近一家化肥廠打工。

　　周玉衡佔據(jù)“村裏第一個研究生”的稱號，是周家人的驕傲。他沒幹過農(nóng)活，周自然要求兒子把精力放在學習上。

　　從小學到高中，周玉衡都是班上前幾名。高中就讀于衡山縣四中，衡陽市重點高中。四中位於衡山北麓的白果鎮(zhèn)，周玉衡每個週末步行5公里以上的山路，往返于家和學校。

　　在曉衝村村支書周曉明看來，周家人有文化有素質(zhì)，周自然、周玉衡，都很隨和，跟村鄰關係很好。

　　周家對面的賀姓村民不住唏噓：“多好的孩子，保送研究生，還是黨支部書記，就這樣沒了。”

　　從2003年兒子遇害開始，周自然的臉上很少笑容，他緊鎖眉頭，見到特別熟悉的村鄰，才主動打招呼。

　　“周玉衡的死，對周家人打擊特別大，十幾年都沒走出來，特別是案子這麼多年了，還沒結?！敝軙悦鞲?，“這種事情沒法問，只能勸他們節(jié)哀順變。”

　　周玉衡上大學本科時，領回一個女孩，她是“湘大情殺案”的女主角———李霞。

　　“我問周自然，你兒子未婚妻長得咋樣，他説還可以還可以，那是謙虛?！敝軙悦骰貞浾h。

　　李霞

　　李霞，1980年出生在湖南省資興市，本科階段就讀于湘潭大學，畢業(yè)後保送本校研究生。2003年9月入學。

　　據(jù)報道，大一時，李霞在男女生宿舍聯(lián)誼中認識了學長周玉衡，大二時走到一起，大三時李霞去了周玉衡的家裏，認識了周玉衡的父母。

　　周家之行讓李霞感覺，周家人對周玉衡和未來媳婦的要求“特別高”。2003年李霞讀研，再次感到自己的人生規(guī)劃與周家對未來兒媳的期望，差別很大。李、周的感情出現(xiàn)危機。

　　2004年11月，李霞因偽證罪，被湘潭市雨湖區(qū)人民法院判處有期徒刑兩年，緩刑兩年。當時的判決書認為，在周玉衡被殺案的調(diào)查中，李霞故意做出案發(fā)當晚曾愛雲(yún)從未離開自己的虛假證明，為曾愛雲(yún)開脫罪責。

　　李霞被迫輟學，離開家鄉(xiāng)，遠赴深圳，在陌生的城市開始新生活。如今，李霞已婚。

　　新文化記者想通過採訪過李霞的記者找到李霞，對方説，李霞不想把聯(lián)繫方式透露出去?！八惺芰撕艽蟮膲毫?，人生都因此發(fā)生了改變，這時候她不想讓更多人打擾?！?/p>

　　於是，我們放棄了對李霞的採訪。本文中關於她的表述，來自該案權威材料及媒體報道。

　　“他拿著最高法不核準死刑的裁定，就像捧著什麼寶貝?！辩娭逻h説，“我當時要他給我，他不同意?！?/p>

　　回憶那刻，曾愛雲(yún)覺得，最高法的裁定意味著自己的清白和生命，“命懸一線的感覺！”

　　疑雲(yún)

　　2015年7月21日的判決書中，湘潭市人民檢察院指控，曾愛雲(yún)將周玉衡拖至電梯附近，喊來陳華章，一起將屍體拖入電梯至一樓，拋屍于兩棟樓之間走道盡頭的臺階上。然後，曾愛雲(yún)返回三樓，將周玉衡掉落的一隻鞋帶離現(xiàn)場丟棄，並回到李霞身邊。陳華章則返回308室，清理現(xiàn)場。當晚，周玉衡手機號碼給同宿舍同學發(fā)送短信：我晚上不回來睡覺了，我沒事，找老鄉(xiāng)聊聊。該號碼還分別向曾愛雲(yún)、李霞的手機號碼發(fā)送短信：我退出，祝你們幸福。

　　陳華章供認，這些短信都是他用周玉衡的手機卡發(fā)的。

　　之前的三次死刑判決中，公訴方認為曾愛雲(yún)和陳華章合謀殺害周玉衡。曾愛雲(yún)的動機是，曾愛雲(yún)與李霞關係密切，周玉衡把曾愛雲(yún)以前品行不端的情況告知李霞，引起曾的不滿。

　　在曾愛雲(yún)的辯護律師鐘致遠看來，這是冤案。首先，案發(fā)兩天內(nèi)，證人李霞做了3次供述，均稱當晚曾愛雲(yún)始終與她在一起。從2003年10月29日到11月11日，李霞涉嫌包庇被關押進看守所期間，4次供稱曾愛雲(yún)曾離開她20分鐘。李霞獲釋後，去湘潭市公安局更改口供，稱曾愛雲(yún)始終與她在一起。

　　“但李霞有利於曾愛雲(yún)的證言，被司法機關用追究偽證罪的方式，讓這一點不再成為問題?！辩娭逻h認為這很荒唐，“曾愛雲(yún)一直沒有生效判決認定有罪，而證人卻被認定有罪，先判刑了?！?/p>

　　作案時間也有疑點。陳華章供述，曾愛雲(yún)當晚10時許到達現(xiàn)場，還與周玉衡有了幾句對話。大約當晚10時15分左右動手。他之所以記得這麼清楚，是因為現(xiàn)場有鐘?？稍鴲垭?yún)的手機通話記錄表明，當晚10時17分，他還在跟別人通電話！

　　轉機

　　第一次開庭前，曾愛雲(yún)一度有信心，“警察認為我殺人，後邊還有檢察院和法院呢，真相總會大白?！?/p>

　　2004年9月，湘潭市中級法院第一次一審宣判?！斑@(判處死刑)對我來説是毀滅性的，一切都崩塌了?！痹鴲垭?yún)説，“我?guī)状蜗氲阶詺?，都想起我母親。我不希望她以後都要背著‘殺人犯母親’的名義活著?！?004年9月、2005年12月和2010年6月，湘潭市中級法院三次判處曾愛雲(yún)死刑、判處陳華章無期徒刑。其中，湖南省高級法院維持過第二次判決，但最高法沒有核準，發(fā)回重審。

　　“他拿著最高法不核準死刑的裁定，就像捧著什麼寶貝?！辩娭逻h説，“我當時要他給我，他不同意?！?/p>

　　回憶那刻，曾愛雲(yún)覺得，最高法的裁定意味著自己的清白和生命，“命懸一線的感覺！”

　　身處看守所的曾愛雲(yún)，在學習中感受著外界。特別是2013年開始，他感受到政策的變化，轉機出現(xiàn)。

　　“一些比較出名的冤案都平反了，鐘律師也給我寫信説，我的案子翻過來大有希望。”曾愛雲(yún)感謝看守所的管教，“他們看到文件，會抄下來帶給我，鼓勵我一定要堅持下去?！?/p>

　　2013年4月17日，湘潭中院第四次一審。2015年7月21日，已經(jīng)在看守所羈押近12年的曾愛雲(yún)終於重獲自由。

　　2015年7月24日傍晚，細雨濛濛。

　　曾愛雲(yún)身高1米7左右，隔著薄薄的白色T恤，能看到肌肉的輪廓和微隆的小腹。跟之前曝出的他在看守所的照片不同，此時的他鬍鬚清理得很乾淨，年輕不少。

　　從廣州、上海等地趕回來的家人們正在吃西瓜，每個人都笑容盪漾。

　　這是曾愛雲(yún)的三舅家，一棟三層小樓，位於邵東縣野雞坪鎮(zhèn)建新村的村口，距離邵東縣城將近40公里。

　　7月21日宣判無罪後，曾愛雲(yún)被三舅趙建華接回。長長的一掛鞭炮響過，留下一地紅色碎屑。鞭炮除了代表喜慶，還要驅(qū)散他身上的“晦氣”。

　　車駛進村，當年坑洼不平的泥土路，變成平整光滑的水泥路；當年低矮的平房，變成一棟棟兩三層的小樓。沒變的是家門前那條半米寬的土路，沿著山坡，曲曲折折。這些零星的碎片，拼湊出家的記憶。

　　1977年1月，曾愛雲(yún)出生在這個湘中丘陵地帶的小山村，排行老幺，有一個姐姐和兩個哥哥。

　　一家六口住在土坯壘墻茅草鋪頂?shù)姆孔友Y。屋頂有了破洞，風吹雨打之下，土坯的墻壁被削去近三分之一。

　　曾愛雲(yún)兩歲時，母親趙春秀在一次骨壞死手術後喪失勞動能力。

　　曾愛雲(yún)5歲時，父親心臟病發(fā)去世，靠三個舅舅的資助，殘疾的母親拉扯大幾個孩子。

　　幾年後，17歲的二哥外出在工地打工，墜樓身亡。

　　從12歲起，曾愛雲(yún)就成了家裏的重要勞動力。有一年春節(jié)，家裏只剩6塊錢，母親買來了青菜和海帶，那是曾家最困難的時候。

　　轉捩點出現(xiàn)在曾愛雲(yún)考上大學時，他給家裏帶來兩次莫大的榮耀，那是趙春秀最美的記憶。

　　第一次是在1997年，曾愛雲(yún)考上湘潭大學，成為村裏第一個考上重點本科大學的學生。

　　另一次是在2003年，曾愛雲(yún)考取湘潭大學機械工程學院的研究生，成為村裏第一個研究生。在學校裏，也有了體面的身份：機械工程學院研究生部數(shù)理分會主席。

　　在表弟趙智文的心裏，少年時跟表哥一起玩耍，表哥給他補課，那是段快樂的時光。在他以及其他孩子心中，曾愛雲(yún)無疑是個榜樣，他的成績總會被父母拿來教育孩子。

　　2003年國慶節(jié)假期過後，曾愛雲(yún)離家回校。誰也未曾想到，命運急轉，他下一次回家要等到12年後了。

　　當兒子涉嫌殺人的消息傳來，趙春秀傻住了，優(yōu)秀的小兒子，怎麼會去殺人？

　　在趙建華看來，外甥出事後的這些年，姐姐趙春秀特別自卑，“有時候突然就傻傻地呆著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?！?/p>

　　趙春秀今年71歲，身高只有1米5的她，因為無法彎曲的左膝蓋，走路時總要弓著腰。

　　講述往事，她幾次落淚。每到這時，曾愛雲(yún)會攬住母親的肩膀，阻止她講下去。

　　本科畢業(yè)後，曾愛雲(yún)進入衡陽鐵路機械廠工作。他熱愛籃球，當年司職前鋒，最喜歡NBA爵士隊的卡爾